親子天下 4月號/2016 第77期

不服從世代的聆聽教養術

不平則鳴的社會氛圍，孕育出「不服從」的世代，
他們自信、獨立，勇於挑戰，
有時卻顯得固執、散漫、自信過頭，
面對這不一樣的世代，「聆聽」是溝通的開始，
他們和我們不一樣，但更令人期待。

文∣王韻齡、李京諭、陳冠佑　攝影∣張緯宇、黃建賓、鄒保祥
版面設計∣洪千凡　插畫∣陳沛珛　服裝提供∣

教養不服從世代，
你的技巧進化了嗎？
這是一個不計代價，追求內心想法的「公民不服從」世代，
生長在這個世代的孩子強調自我，崇尚自由，勇敢挑戰家長的教養底線。
面對不服從世代，你準備好了嗎？
文│王韻齡　攝影│張緯宇　插畫│陳沛珛　

儘管已有不少研究顯示，會跟大人頂嘴的小孩智力、語言表達力比較高，甚至能在頂嘴過程中學會應付衝突、建立自信心，但對大多數家長而言，恐怕還是很難招架，家有「一言九頂」的小孩。
「叫他少看一點電視，先去把功課做完，他好像沒聽到，動也不動；等到我生氣了，叫他馬上進房間，他居然說我煩死了，回嘴的聲音比我還大！怎麼會有這種小孩！」「我家那位每天不是忘了帶功課回家，就是弄丟便當袋，害得我一天到晚在幫他找東西，到底怎樣才能讓他對自己的事負責？」
這樣的對話經常出現在媽媽團體中，頂嘴、固執、不禮貌……愈來愈多的家長和老師發現，孩子好像「講不聽」，自己的意見特別多，愈來愈難用過去的方式、過去的規範來約束現代小孩。
新世代小孩，勇於為自己發聲
六到十六歲這一個新世代小孩，成長於強調「公民不服從」的年代，學校早已取消體罰，家長崇尚民主、開放，再加上少子化，孩子個個是寶，從小意見就很被大人尊重，從吃什麼、穿什麼，到念哪所學校、學哪些才藝……現代父母都希望聽聽小孩的意見，全家和平理性討論後再做出最後的決定。
然而，「不服從世代」因為強調高度的個人自由和言論自由，在團體中容易顯得我行我素，或是過度愛現、自戀；在家庭裡則因太過堅持己見、一再挑戰父母的底線，讓親子大戰總是不斷上演、一觸即發。
敦南兒童專注力中心技術長廖笙光分析，兒童發展階段會遇到兩個反抗期，第一個通常出現在三、四歲，開始長出自我意識的初始時期；第二個階段本來應該在國中前後，但現在小孩普遍比較早，小學五年級就出現第二反抗期，進入所謂的叛逆期，這是現代家長必需預先準備的。
「由於網路時代資訊普及化，孩子愈來愈早接觸到課本以外的知識，他會開始質疑：為什麼和大人講的不一樣？」廖笙光表示，當孩子所學、所接收到的內容，都和父母這一代明顯不同，世代之間連信念和價值觀都有歧異時，自然容易發生大大小小的衝突了。
舉例來說，在一位小學高年級的男生眼中，打電玩可以順便多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，破關時又得到很大的成就感，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；但在媽媽眼中是有百害而無一利，不但影響視力，還浪費生命，應該把時間拿去做更多更有意義的事才對。
能說誰有錯嗎？媽媽和兒子各有立場，也都沒有錯，但如果雙方都堅持己見，不願互相了解，久而久之很可能從頂嘴、頂撞，演變成不說話、拒絕溝通了。
認識「不服從」世代4大特質
根據「親子天下」請問教養專家平台上的發問統計，近三個月內家長最感困擾的主題，排行前三名分別是散漫/不經心、不禮貌/不打招呼，以及頂嘴/不聽話，家長普遍的擔憂在於：孩子對所有事物都無所謂、遇到問題只會逃避責任、老是愛頂嘴又管不動等等。
現代家長勤於看教養書、上網查資料和請教專家，回到家庭面對孩子卻依然沒轍，問題到底出在哪裡？「不服從世代」又有哪些特質？
?有興趣的事高度執著，沒興趣的事漫不經心。在小朋友身上，可能會看見他們玩樂高或是芭比娃娃時非常專心，但寫起功課就拖拖拉拉，上課該帶的文具丟三落四，水壼、便當袋老是忘了帶回家。
到了國、高中，上學經常遲到、房間和抽屜亂得永遠找不到東西；可是社團要辦成果發表會前，小孩卻可以不眠不休日夜排練，服裝、道具全都做得漂漂亮亮。
問題是在大人眼中，愈是覺得重要的事，可能愈提不起勁，於是形成這一代孩子普遍漫不經心的印象。
?重視外表與個人風格，追求自主決定權。家裡的小女孩可能吵著要穿《冰雪奇緣》裡艾莎公主的裙子，就算大冷天也照穿不誤；大女孩卻為了「誰說女生一定得穿裙子」發起抗爭，訴求「自己的衣著自己選，自己的短褲自己穿」，即使是學校數十年來不變的傳統，這一代女孩也不想繼續依循。
彰化高中輔導老師陳鴻彬說，不是只有女生在意外表，其實男生也不落人後。以男生為主的彰化高中，上課時間幾乎人人都穿著便服，從頭到腳沒有一項和校定版制服一樣，而且已經普及到連老師們也習慣了，整個高中校園裡一片花花綠綠，「服儀不整」的人多到教官抓都抓不完，只好從最嚴重的下手，例如夾腳拖鞋。
陳鴻彬坦承，學生們覺得，穿夾腳拖鞋「非常自在」，即使進禮堂聽演講也這麼穿。但在師長眼中，實在是不夠莊重，擔心會破壞了學校給外界的形象。
?勇於挑戰權威，對既有規範提出質疑。在家庭裡，孩子最容易觀察到父母是否言行不一。例如叫小孩吃飯要專心，不能看電視，父母自己卻在餐桌上不停滑手機；在學校裡，老師要求學生朝會時要認真聽講，自己卻在台下低聲和別班老師聊天……這些屬於大人才有的特權，往往無法讓現代小孩心服口服。
當小孩察覺到成人世界的雙重標準，就可能衍生出頂嘴、頂撞、不禮貌等糾紛。陳鴻彬分析，近十年來，師生衝突比例的確有增加，因為不少教師仍慣常以傳統管理方式，上對下要求學生，但這一代學生不再那麼服從，對於學校的規定會反問：「為什麼？」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，只是祭出校規處分，現代小孩不吃這一套。
?大人不看好的事，愈有勇氣嘗試。今年一月，台北市大屯國小二年甲班一位小男生，看完生態保育紀錄片《老鷹想飛》後，難過的哭了，他對老鷹的生存環境感到憂心，想要寫信給鴻海科技集團董事長郭台銘，請郭台銘幫忙救救老鷹。
這個看起來有點天真的舉動，沒想到真的得到回應！郭台銘現身二年甲班，並承諾會以永齡基金會名義，提供最大的幫助。
去年十月，台北市建國高中校刊《建中青年》兩位高中生，為了想要採訪冰島「解放乳頭」（FREE THE NIPPLE）運動，從寫企劃、找經費贊助到訂機票旅館、排訪問行程，全靠學生自己獨立完成。
這兩位《建中青年》的「海外特派員」，不但真的去了一趟遙遠的冰島，訪問到運動發起人和另一位國會女議員，也在文中探討這場性別運動的根源與目標。
《建中青年》指導老師朱宥勳觀察，這一代孩子與過往最大的不同，在於更加相信「沒有我做不到的事」。這可以解讀為經歷數十年的教育改革和政治上的解嚴，如今開花結果了；現今孩子對自由的要求非常高，就像呼吸一樣自然。而教育現場更多的自由與解放，為個人帶來的就是自信。孩子們從國小開始就很有自信，父母在日常生活中，也給了他們潛移默化的養分。
4個方法，聽懂孩子想什麼
面對不服從世代，成人如果用高壓強逼孩子服從，會關上親子溝通的門；或因管不動，乾脆放棄管教，導致孩子的行為更加失控。在權威高壓、放棄管教之間，應該有第三條路，可以達成有效管教的目標。專家一致認為，成人不妨蹲下身，認真傾聽孩子的內心，才能找到雙方都接受的溝通方式。
專家們提出不同以往的聆聽教養術：
?家長轉型，從教練變身顧問。廖笙光分析，孩子如果進入第二波反抗期，父母的管教在孩子耳中就成了嘮叨，此時應該多聽少說，先認真聆聽孩子開心或不開心、沮喪或喜悅的心底話，別著急，聽完再給建議。
當父母的總想一直當教練，教到孩子長大為止；但此時孩子需要的是一位顧問，盡量保持客觀中立，給出參考意見即可。
不過，廖笙光自己也沒把握，當女兒長大時，他能否做到雖然內在焦慮，卻維持表面冷靜的境界，「畢竟面對的是自己小孩，這真的很難呀！」廖笙光說。
?接納感受，用好奇心開啟對話。兩個世代間的信念往往不一致，如果父母還一直想說服小孩，接受上一代的價值觀，只會使裂痕更擴大；不如先放下成見，理解與接納小孩的感受。
有時大人或許因為工作太忙太累，或許主觀認定小孩說的話不重要，所以沒有用心傾聽，久而久之孩子察覺到，「既然大人不肯好好聽我說，算了，隨便敷衍你一下好了。」就形成了彼此不說話、不溝通的氛氛。
陳鴻彬建議，要打破僵局，父母千萬別以「小孩懂什麼？照我說的去做就對了！」這樣指責的語氣回應，而是改以正向、好奇的態度，例如：「你願意再多說一點嗎？我很想聽。」來開啟更深層的對話，孩子的心才不會被我們愈推愈遠。
?看清偽裝，不受孩子情緒影響。很多看似負面、叛逆的行為，其實都是一種偽裝，孩子內心想要尋求關注，大人要能繞過孩子的偽裝，情緒不被挑起，直接進行情感性的交流，不要流於口語上的意氣衝突。
例如：當孩子很生氣時，脫口而出：「我最討厭爸媽！」此時父母切忌跟著暴怒，只需先深呼一口氣，用不帶批判性字眼，陳述當下的感受：「我看到你很生氣，也感受到你需要關心，可以請你告訴我，你希望我怎麼做嗎？」讓小孩慢慢冷靜下來。如果每次父母都被激怒，而以更大的情緒回應，孩子又更被激化，最後爆發親子衝突，雙方都受到傷害，下一次又再度循環，就像是複製、貼上的過程，永遠都無法拆解。
?改變說話方式，永遠敞開溝通大門。增進親子關係最重要的一點，就是讓他曉得你會和他站在同一邊，有任何問題或困難都可以來找父母。
教育界知名的老ㄙㄨ老師在「親子天下」請問專家平台上，回覆家長詢問時指出，許多爸媽苦口婆心和孩子溝通，孩子卻不領情，大多是因為大人們的話語無法傳達到孩子的內心；而氣急敗壞的爸媽，往往會教出同樣個性的孩子，因為孩子就是父母的明鏡，他們身上的問題及解答，都可以從大人身上找到，不妨試著從父母自己開始調整起，和子女好好說話。
外表再怎麼酷的孩子，內心都渴望著父母的關愛與了解，家長只要用對方法聆聽與訴說，就能與最親愛的小孩溝通無礙。
朱宥勳分析，在開放式教育下長大的小孩，可能有段時間會以大人不喜歡的方式茁壯，不斷挑戰父母的極限；「但如果大人又想回頭，用最簡便的威權方式壓制，就完了，」他認為，平日大量練習思辨的小孩，將來在外面就算遇到突發狀況，他的人際溝通和思考深度會比一般人高很多，父母也就不需要為孩子擔憂了。
回頭看看你身邊的不服從小孩吧！他們和我們不一樣，但更令人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