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美的懶勾魔

文／翟翱

「現在我們知道了，是不是？」

「知道今天變成昨天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，知道現在變成過去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。它等待著，死沉沉的，空空洞洞的，空無一人。它等著『它們』。等待著永恆的計時員，總是從後面趕上，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清理雜亂……也就是全部吃掉。」

很長一段時間，史蒂芬．金的〈懶勾魔〉占據我的恐怖小說排行榜第一名（我與小說家友人不斷蒐羅更新這個排行榜）。但嚴格來說，它並不恐怖，不是無名之物忽焉在前忽焉在後，有鬼喔不過還沒出現但也許就在下一頁，那種刻意設計嚇讀者的東西。同樣很長一段時間，我不斷思索這篇幅中等的小說為何使我受驚嚇。大概是，它自時間中切割出了時間，其自身的終結。
小說敘述十名乘客在一個不知道哪裡出錯的機場醒來──這裡跟現實中他們預計抵達的機場無二致，差別只在沒有任何聲息。一個無人來過，可能連灰塵都沒有的空間。只有遠方隱隱約約傳來靜電干擾的聲音。這裡沒有過去，也沒有未來──時間被取消了。等著他們的，是專吃浪費時間的小孩的怪物，The Langoliers，懶勾魔。這樣騙小孩般的怪物出自其中一角色小時候畏懼的妖怪童話。他們陷落在一個沒有時間，失去線性敘事的地方，得到的是浪費時間的懲罰，被吞噬。
在此，老金設計了一種「複數取消」的機關，角色被移除在時間之外，又將再次被移除。然而從頭到尾，作者其實沒有明說遠方轟然而至的怪物真的是懶勾魔，只是不斷透過那位角色的妖怪童話來解釋這一切。小說最終透露的是，看吧，你們連敘述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了，只能用騙小孩的童話的殘羹（甚至不是一則完整的故事）倒映自己。一種絕對剝奪，比空無還空無的恐怖因此降臨。
想起這篇故事，是因為本期專題「甜美的剎那」（借用柯裕棻老師散文集名），談的正是文字叫停、展延、拉長時間之術；是起心動念喊出時間請你慢下來的時刻，也是當下並無所謂，經由時間淘洗才有意義的時刻。或許時間真的是空空洞洞的，是經過的人不小心留下的腳印，也是吞滅來者的陷阱。


【甜美的剎那】
￭傾身細語
時間的名字／蔣亞妮
￭普魯斯特的甜美剎那
普魯斯特從不喊停時間／朱嘉漢
￭詩詞裡的甜美剎那
瞬間與永恆／祁立峰
￭藝術時間捕捉
從瑪德蓮到醬筍排骨湯佑／劉星佑
￭電影裡的甜美與孤寂
人生中的寂寞，竟是能回甘的甜／馬欣
￭向田邦子的甜美剎那
Umaimono／謝凱特
￭詩的甜美或惡魔果實
因為我們對記憶沒有把握／王柄富
￭料理與文字的交會
深秋一盤甜蜜的肉／周項萱
￭我的甜美剎那
悶／蔡欣純
再見聖誕市集／王麗雯
臉書動態上的哈哈鏡／宋尚緯
當狗屎落下，落在陳舊的紙張上／包冠涵
志學車站／郝妮爾
不合作運動／熊一蘋
金光／柏森
甜點、衣事、少女魂／李筱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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